一個讓我等了十三年的女人 - 丁薇《松綁》

妳知不知道～妳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兒也謝了～苦候多時，丁薇小姐這一張籌備N年的新專輯終於都從英國空運到我手上。

還記得十八年前，我在《HMV》以超值價$29買下丁薇的一張專輯，因而認識到這位歌壇才女的好音樂。回到家中，將這張唱片放入Discman，當聽到Track 3的〈女孩兒與四重奏〉，我很快便被這首歌的旋律所吸引。

閉上眼睛，隨著那優美的音符一同起伏跌宕，娓娓道來的炫音配合歌者婉轉抑揚的演繹，營造出一份細膩而含蓄的悽怨氛圍，仔細聆聽著每一句歌詞 ，我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名帶著厚框眼鏡的自閉女孩，她一邊帶著隨身聽一邊拿著刀，然後把街上的人通通殺清光，還悠然自得的哼著歌……天啊～在華語音樂世界裡面，怎麼會有人能夠寫出如此美妙絕倫的作品？


在九十年代中後期，有一批來自中國大陸的另類先鋒音樂人紛紛湧現於主流樂壇上，而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丁薇和李泉，特別是丁薇那張《開始》，對於大陸當時的整個生態來說確實是非常難得，紮實的音樂功底加上廣闊的眼界與理念，將各種不同的題材和素質結合，化成了一種融合古典、電子和民謠的全新音樂種類，既有時代感又很具前瞻性，亦明顯聽得出來丁薇在唱法上是有借鑒了許多Björk的元素在內。此外，金武林精巧細緻的編曲製作就成功將整張唱片的水平再提升到另一個層次，讓它成為國內不少樂迷和圈中人心目中一張無可爭議的小眾經典。

可惜的是，商業社會終究是商業社會，像這種那麼前衛和尖銳的音樂類型，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消化得來的。因此，丁薇於2004年所發行的《親愛的丁薇》就一改以往風格，還嘗試以一些較為偏向主流的作品去迎合大眾，就連唱腔都變得十分小女人，希望可以讓更多人聽見她的聲音。雖說這個舉動是對唱片市場一個迫不得已的妥協，但這種商業化的操作模式就仍然無損整張專輯的可聽性，在碟內的十首歌均給人有一份平靜有序之感，都是那種需要花點時間和心神才會聽出箇中味道的慢熱作品，一首簡單而隨意的〈親愛的〉，證明這個女人能夠殺人於無形，同時也可以溫柔得令你的心完全軟下來。然而，這個巨大的轉變還是沒有為她帶來一個可觀的銷售數字，畢竟在千禧年後，願意掏錢買正版唱片的樂迷已經越來越少。所以，在2007年推出過一首名做〈狗〉的單曲之後，丁薇就從流行音樂的平台上徹底消失。



在這段期間，丁薇從來沒有離開過音樂圈，除了擔任多個歌唱節目的評審外，她還做了很長時間的影視配樂且非常高產，但如果你跟我一樣都是甚少看大陸劇的話，可能就會錯過了她許多美好的歌，例如是這一首優雅華麗的〈普希金〉。


很坦白說，丁薇選擇在這個時候復出，個人並不是那麼看好，要知道，現在不論是市場、環境和聽眾都跟以前不太一樣了，若然妳既要忠於自己，又期望可以在市場上找到定位，實在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而將整張《松綁》反覆聽了多遍後，我的第一個感覺是：丁薇還是丁薇，她不像某些歌手和音樂人，她的沉寂不是因為江郎才盡，而是要將自己的作品打磨到最好，尤其是在錄音技術方面，她與其丈夫兼製作人林朝陽（Salt）的要求更是一絲不苟。在整個錄製過程入面，他們分別於Abbey Road、Metropolis Studios、Air Studios這三大聖地留下腳印，並找來Dominic Miller（Sting的結他手）、Ian Thomas（Eric Clapton的鼓手）和三位英國Icon級工程師Haydn Bendall、Dave Bascombe、Chris Brown參與錄音／混音工作，務求可以做到一份HI-END級的聽覺美感。至於在音樂風格方面，這張專輯就涵蓋了Trip-Hop、Experimental Rock、Progressive Pop、Electronic、Classic等多種元素，儘管這些東西丁薇在十幾年前其實已經通通玩過了，談不上有什麼驚喜之處，但令人感到欣喜的是，這一次她就把之前接觸過的各種音樂類型玩得更極致，而在編製上亦比過往來得更成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丁薇在演繹某些作品時就稍為有點用力過猛，這種略帶神經質的唱法不僅會帶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緊迫感，聽起來也不太舒服，像專輯內的第一首歌〈已來不及〉就有以上所提及的這些問題存在。

相比之下，緊隨其後的〈流浪者〉就順耳得多，從前段淡淡的Trip-Hop鋪墊到丁薇慵懶的低吟淺唱，整個配合有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聽下去完全沒有半點違和感，亦充分呈現出丁薇那一份獨有的冷。

「天空不過一片烏雲我又何必為了它而傷心～如果有人想要破壞我的情緒不會讓他得逞的～」現在有很多都市人都總愛擺出一副看似是置身事外的模樣，彷彿世間的一切都與自己毫無關係，以為只要聽不到、看不到就代表這些事情不再存在。明明眼前是一片黑暗，卻要表現得希望滿滿，這到底是看透世情，還是自欺欺人？當曲子結束了，這個疑問仍在我的心頭盤旋。

點題作〈松綁〉的風格遊走於噪音、實驗與迷幻之間，驟耳聽來似是雜亂無章，實則暗藏殺機，錯落有致，那些此起彼落的敲擊音效夾雜在丁薇灑脫隨性的歌聲中，活生生地將那種極端錯亂的情緒和陰影面顯露無遺。而接下來的〈搜愛〉和〈三四點夜裡的美夢〉同樣都是個性鮮明之作，但就各具特色。前者有著濃厚的Industrial氣息，並注入了一些Classic的元素在裡頭，在編曲上，他們就巧妙地運用詭異的背景音樂和每小節的金屬響聲營造出一份懸疑鬼魅的氣氛，既有新意又不失分寸，搶耳得來又不覺浮誇。後者的曲風比較偏向R&B，同時又加了少許Electronic的成分，歌中所散發出來的韻味和意境跟丁薇頹靡性感的唱腔交織在一起，感覺甚為討好。

〈雪成堆〉由旋律、編曲以至丁薇帶點顫抖的詮釋方式都很有Sopor Aeternus的feel，這種類型的音樂所得到的評價通常都會極為兩極化，喜愛與否則視乎個人口味。〈那片天〉的風格跟〈搜愛〉差不多，都是糅合了Industrial和Classic兩種音樂類型，不過今次Industrial所佔的比重就比較多。當強勁的Intro音樂響起，我們就恍如置身於一個無底深淵裡面，在叫天不應，叫地不聞的情況下，我們就只能跟隨著丁薇的歌聲來尋找出路。另外，Verse的讀白部分理應是可以突顯出歌者本身的獨立個性，可是歸根究柢，丁薇的聲音就始終沒有一種知性的特質，所以演繹起來就還是不夠入味。我認為在當今華語樂壇的女歌手當中，相信就只有莫文蔚一人能夠駕馭得到這種style的歌曲了。

〈紀念〉的旋律凄美感人，編曲幽婉而大氣，但無奈丁薇所填的那份詞實在是太灑狗血了！讓整首歌頓時彌漫著一種大陸長篇連續劇主題曲的氣味。至於〈重來〉我只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自暴其短」。明明知道自己的vocal不是優勢就不要把音樂調得那麼小聲吧！這種接近清唱的演繹方式簡直就將丁薇的所有缺點徹底暴露於人前，聽著聽著就連我都不禁替她感到尷尬，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搞的！

〈Gypsy〉是丁薇與Suzanne Vega跨國合唱的〈流浪者〉英文版，能邀得民謠界女神幫忙助陣，這真是太了不起了！可是，當我將這首歌細聽一遍之後，我估計這兩位音樂才女應該很大機會是各錄各的，不然的話又怎會呈現出一種貌合神離的狀態呢？既不協調又不和諧，聽下去像是一部對講機快沒電時的那種感覺。更令人失望的是，那些英文歌詞跟整個旋律和編曲根本就完全搭不起來，白白浪費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合作機會。

在這個科技發達的新世代，有很多樂迷似乎已經漸漸習慣了一些粗製濫造的東西，流行樂壇如是，獨立音樂界亦如是。做流行音樂的人覺得沒必要花那麼多錢去投資一張唱片，做獨立音樂的人有心有力卻沒錢可花，近年真不知有多少誠意十足的好音樂就這樣淹沒在一些低成本的製作上，於這種風氣之下，丁薇這張《松綁》就更見難得。那當然，就正如我之前所說，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丁薇的音樂，如果要我說得更明確一點，我想，也許從第一天開始，丁薇就從未想過要讓所有人喜歡她。只是，對著一個願意花十三年時間去做一張專輯還勇於堅持自我的良心音樂人，除了佩服之外你還能說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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