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俠（Birdman）看後感：難道非要浮誇嗎？

「難道非要浮誇嗎　無謂是非與真假　拼排場包裝比身價　
誰是大贏家　誰是大贏家　只要畫面夠驚訝　只要內容夠爆炸
一張嘴開出了天花　嬉笑怒罵　只能在夜裡鏡子前　偷偷講實話」
看完整齣戲，我的腦海裡立刻浮起了這幾句歌詞……

於我而言，《Birdman》絕對是一齣大悲劇，在戲中，主角Riggan一步步將自己推往一個萬劫不復的無間地獄當中。他討厭隨波逐流，卻渴望在這個五光十色的演藝圈入面發光發熱；他不願吃老本，希望破舊立新，卻又經常緬懷昔日風光；他沒有Twitter，沒有Blog，連一個Facebook account都沒有，他表面上看起來憤世嫉俗、不屑萬物，但其實只是為了掩飾心底裡的不安，他害怕跟其他人一樣，擔心自己變得不再重要。然而，在他視而不見的地方總是會有新的事物誕生，而不願跟著時代巨輪前進的他，很自然也漸漸被觀眾所遺忘。

坦白說，看畢全片，我並不覺得Riggan有甚麼值得人同情之處，我只覺得他為人過份理想化、自視過高，做事從不顧及別人感受，還每天沉醉在自己想像出來的理想世界之中，才導致事業、家庭兩失意。

在整部電影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對白，是Riggan在化妝間跟前妻說的：「如果有天我跟George Clooney一同遇上空難，然後明天早上，當Sam（Riggan的女兒）看報紙的時候會看到George Clooney的照片，沒我的事，妳了解嗎？嗯……妳知不知道Farrah Fawcett和Michael Jackson是在同一天去世的？」這幾句說話完全顯示出Riggan的自我存在感極低，也證明了他除了不懂如何去當一個稱職的好丈夫和好父親之外，更不懂怎樣去愛一個人，他的眼中從來就只有自己。他將崇拜當成是一種愛，當遇上事業不順時還會將怨氣發洩在家人身上，他發瘋起來會向妻子扔菜刀，但不久後又會跟妻子說自己有多愛她，我認為，像Riggan這樣的男人，壓根兒就不值得擁有任何愛。

已經年過半百仍然死抱著理想不願向現實作出妥協，終日只懂埋怨和慨歎，從不檢討自己，也不會用心去欣賞別人的優點，於我看來，Riggan這個老頑固真是既天真又可悲！他內心極之妒忌靠著《Iron Man》賺到盆滿砵滿的Robert Downey Jr.，深感對方樣樣不如自己，卻從未想過他同樣也可以靠著《Birdman》去賺取真正想要的東西。誰都知道，搞藝術就注定會成為小眾，你若是一意孤行要走這條路內心就不要那麼矛盾吧！想搞另類又想得到所有人的認同？難道就因為你很努力去做一件跟潮流沾不上邊的事，別人就一定要買你的賬嗎？世間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再者，每樣東西都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用心經營的！你們知道張學友唱了多少首罐頭歌才敢推出其首張粵語爵士專輯《Private Corner》嗎？你們知道黃子華開了多少場楝篤笑才夠本錢去拍一部仆直神作《一蚊雞保鑣》嗎？一個人若要成功就首先要有一敗塗地的準備，正所謂「富貴險中求」，若沒有承受失敗的勇氣，就別妄想可以一步登天，要知道觀眾向來都是最殘酷和真實的，儘管你怎樣孤芳自賞，終究都是孤單的，一部多好的作品，最終還是要跟人群接觸，要不然你不如只演給你自己一個人看就好了！

我再說白一點，在現今世代所謂的「紅」，其實是有點變態的紅，紅不代表好，好不等於紅，你唱功不好、演技不濟沒關係，只要你夠怪、夠出位和沒有羞恥心就可以！默默耕耘經已不再流行，懂得嘩眾取寵才是王道，你想一本正經的去唱歌和演戲？不行的！在後面操作的人根本不會用心去聽／看你的歌聲和演技，而前面在看的人，他們的眼睛和耳朵也不一定會分得清好與壞，一般都是習慣邊看邊罵，這也是某電視台能夠一直獨大的主要原因！為甚麼《愛回家》可以長拍長有？為甚麼《獎門人》可以無限復活？為甚麼王袓藍、李思捷和杜如風會越罵越紅？事實上，只要觀眾繼續無視他們，他們自然就會慢慢消失於大家眼前，但諷刺的是，每當這三位被一眾網民狂插的犯眾憎主演或主持的劇集／節目一播出，各討論區就經常會出現「爆post」的情況，說穿了，大部分的觀眾最喜歡看的……本來就是這種千篇一律和嘩眾取寵的東西，只是在於你／妳承不承認而已。



除了王袓藍、李思捷和杜如風這種越罵越紅的例子，現時在娛樂圈還有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爆紅」現象，都是靠著一些標奇立異的舉動來殺出重圍。李逸朗，一個出道超過十年都沒有一首代表作的N線奀星，最近居然憑著一首鬼哭神嚎的「傻女」鹹魚翻生，更一度成為全城熱話，而這首不堪入耳的「傑作」的YouTube點擊率，到目前為止已經超過100萬，有時候，聽／觀眾的口味就是那麼令人難以捉摸。

Batman、Superman、Iron Man、Thor、Captain America……不知從何年何月何日起，超級英雄電影逐漸風靡全球影壇，筆者並不算是很抗拒這類型的英雄片，像《The Avengers》這種大堆頭的「雜扒套餐」，單從視覺的觀感上而言的確是很吸引，只是，如果持續讓這種流水作業式的製作雄霸巿場的話，長此下去對整個電影工業的發展來說都是極不健康。

也許就如Birdman（Riggan的心魔）所說，那些絮絮叨叨、囉囉嗦嗦的人生哲學，有誰要看啊？這正是理想與現實的掙扎，我相信每一個電影人跟Riggan一樣，都渴望能拍出一部有劇情、有深度而且叫好又叫座的驚世鉅作，奈何來看的人最愛的卻是打打殺殺、槍林彈雨和驚天爆炸，他們眼睛就是喜歡看這種空洞無物、了無新意的東西，因此，即使《Transformers》拍得有多爛，還是可以不斷添食和狂掃全球票房。

記得吳宗憲在《康熙來了》曾講過一個故事，我不太確定故事的真確性，但個人覺得頗有意思。據說一代喜劇大師Charlie Chaplin在某一次演出裡面從頭演到尾，一直拼命搞拼命弄都沒有半個人笑，台下的觀眾全部十分冷漠，可是他堅持繼續演下去，演著演著就不小心踩到自己的拐杖，還當場跌倒，然後他慢慢爬起來，爬起來之後又再摔了一跤，結果，他生命中最大的一次掌聲卻在此時出現了，接著他在後面所演的每一秒觀眾都覺得很好笑，其後Chaplin到後台就講了一句話，他說：「舞台上的表演，最精彩的就是發生錯誤的那一次。」

的確，絕大部分人都總是喜歡看人出醜，Riggan花了多年的時間和心血去籌備他的舞台劇，為了演好這台戲，他不惜傾家蕩產，放棄所有，可惜遲遲無人問津，沒想到後來因為一次意外的「離奇祼奔事件」，反而令這齣戲造成了巨大迴響並得到空前的成功，這對於向來視藝術為第一生命的Riggan來說真是一個極大的諷刺，同時也印證了Chaplin的另一句名言：「別人的悲劇，就是大家的喜劇。」 不管你信不信，認不認同，這就是事實。喂朋友～你每次考試測驗都拿100分，別人是不會好好記住你的！

眼看最深愛的演藝事業被現實狠狠摑了一巴，讓Riggan感到極其絕望，他無法接受這種侮辱，於是在舞台劇首演當晚，Riggan就將道具槍換成一把真槍，再朝自己鼻子一轟，這究竟是自毀還是為藝術犠牲？相信只有Riggan本人才知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當Riggan在舞台上作出「最後一撃」後，台下立即掌聲如雷，呼聲不絕，而在Riggan昏迷住院那段期間，不同國家的人都紛紛為他祈禱，他的Twitter不到一天就有8萬人follow，他的舞台劇被外界一致讚好，連一向討厭他的那位影評人都不得不為他寫下一份正面的評價。

死了比活著賺更多的錢，出事後才受到世人所重視，這種例子在歷史上著實是屢見不鮮，John Lennon、Mozart、Gogh……他們離世多年，至今仍是被人不停「浪費」；陳僖儀，一個本來毫不起眼的香港女歌手，在一次車禍中不幸喪生，然後一大班「忽然歌迷」即在Facebook、Blog和各大討論區紛紛為她送上悼念，這似乎已成了千古不變的定律，就像片中的Riggan Thomson一樣。這個冥頑不靈的藝術家本想在舞台上作出一次最後的控訴，並正式跟Birdman這個身份Say Goodbye，殊不知大難不死後卻反讓自己變成一個打不死的超級英雄，還受到眾人的敬仰和膜拜，這是命運的捉弄還是巧妙的安排？同一件事，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看法……或許人往往就是這樣，唱歌紅了就想做藝術家玩另類音樂；演戲紅了就想當導演和投資電影，脫星紅了就想將以前曾經脫下來的衣服一件件穿回……當一個人有了成就，便會試圖背棄過去的自己，哪怕是遍體鱗傷亦在所不計。

另一方面，站在一班支持者的立場，偶像的離去其實也不一定是一件壞事，因為只有這樣，他們的光環才能夠永久保存。我有時會想……若果Michael Jackson還在生，他現在是否就會跟Katy Perry、Taylor Swift、Justin Bieber等人一同競逐Grammy呢？若李小龍還在生，又會否像某位國際武打巨星一樣遺臭萬年呢？若黃家駒還在世，他又會被一眾無知的新一代評為不入流嗎？假若張國榮和梅豔芳沒有離開，他們在未來是不是就會跟陳偉霆、阿Sa、阿嬌爭奪影帝／后寶座？哈哈～真是想起都打冷震！

此外，這部電影亦稍稍揭示了現今傳媒的一些操作手法，其中有一幕，Riggan約了幾位記者做訪問，希望他們能幫忙宣傳其自編自導自演的冷門舞台劇，但在整個訪問過程當中，一班記者的話題總是不停圍繞在Riggan會否重演Birdman，還有他有沒有整容這兩點，至於這部戲的內容和上映日期，根本沒有半個人有興趣去理會。

在現今世代，傳媒只會關心藝人的私穩和花邊新聞，而部分影評人就只愛隨著其個人喜好撰寫評論，他們喜歡你的話可以無條件贈你十個正評，討厭你的話隨時可以無緣無故給你千個負評，再配合一大堆以攻擊對手為大前題的「兼職打手」，在這種本末倒置的風氣之下，莫非你還期待有人會花時間用心去探討你這部枯燥乏味的舞台劇嗎？Riggan，你這個人真是好傻好天真！

整部電影給我最大的反思是：假如我是Birdman，我應該怎樣去面對自己的人生呢？我應該找個理由隨波逐流，還是勇敢前行掙脫牢籠？此時此刻，我的想法是……做人必須要有夢想，但更需要懂得向夢想妥協，別老是想著別人來過活，這不是逃避，而是給自己一條生路，還有一點是，若然你執意要做好一件事情，就請別計較掌聲的大小，我始終認為，只要你肯咬緊牙關苦拼下去，甚麼事情總是會有開花結果的一天，那當然，一朵花的大小，並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人生本來就是如此，你越是想要得到的東西，它越是會遠離你，能學會凡事隨遇而安，才能活得瀟灑自在，千萬不要事事追求完美，因為過份強求就不會感到幸福了！

一群優秀的演員，是一套好電影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Birdman》這部電影之所以能夠扣人心弦，一眾戲精在片中的賣力演出可說是功不可沒，但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悉心安排呢？在戲中有不少演員都曾出演過超級英雄，例如是昔日的「蝙蝠俠」Michael Keaten、《The Incredible Hulk》的Edward Norton以及《The Amazing Spider-Man》的Emma Stone。

若沒有碰上好的作品，再好的演員，也只會是曇花一現。Micheal Keaton在8、90年代曾出演過兩集《Batman》，更憑藉這部膾炙人口的超級英雄電影而攀上事業高峰，其後他嘗試脫下蝙蝠戰袍轉型為實力好戲派，卻換來諸多批評，還一步一步踏上甘草演員之路。只能說Micheal 的經歷和遭遇跟戲中主角實在是太相似，找他來出演Riggan這個角色，真是不作他人之選。

若果Micheal Keaton是荷里活影壇「風光不再」的最佳例子，那麼Edward Norton肯定是「懷才不遇」的代表人物。Edward Norton一出道便憑著首部作品《Primal Fear》獲得金球獎最佳男配角，其後在《Fight Club》及《American History X》的出色表現亦令人眼前一亮。他非常懂得運用眼神來演戲，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影壇新星，只是不知為何，在《Fight Club》之後，Edward Norton的聲勢就好像一年不如一年，更被曾合作過的多位男星像是Brad Pitt、Matt Damon、Ben Stiller和Mark Wahlberg遠遠拋離。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時隔16年，這位沉寂多時的天才演員就終於靠著在《Birdman》裡面如入無人之境的驚豔演出再度受到奧斯卡的垂青。

荷里活新一代浮誇女王Emma Stone今次在戲中就繼續貫徹其浮誇本色，而她能夠憑著Sam一角在各大頒獎禮得到多個女配角提名，不只可以被列入「2015年荷里活影壇十大不可思議事件」，也讓我深深了解到「難道非要浮誇嗎」這句話背後所傳達的真正意思。

Naomi Watts所飾演的Lesley在戲中縱然沒有太大的發揮空間，但向來演出穩定的她還是把角色的性格特點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來。

Zach Galifianakis徹底擺脫過往的傻佬形象，成功將一個自私自利，只顧自己賺錢不管別人死活的經理人演繹得入木三分。

飾演Riggan女友Laura的Andrea Riseborough雖然戲份不多，但她就充分將Laura喜怒無常的個性表露無遺，相當搶鏡。

一向「貴精不貴多」的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電影界的殿堂級人物，這位墨西哥性格導演過往的作品風格都偏向灰色調 ，他的拍攝手法自然而深刻，又不落俗套，其經典舊作《21 Grams》、《Babel》、《Amores Perros》至今仍讓我回味不已。看完整部《Birdman》，老實說我還真是頗surprise的！沒想到導演今次竟然會用一種黑色幽默的方式來包裝這部灰暗沉重的悲劇，特別是Riggan飛回劇場那一幕（事實上是搭的士），真是令人拍案叫絕！另外，他在片中利用一些巧妙的剪接呈現出一鏡到底的效果，那種出神入化的拍攝技巧同樣叫人歎為觀止。

總括來說，《Birdman》可稱得上是當今影壇一次革命性的突破，而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這個名字也勢必在影史上留下重要的一筆。至於這部電影的結局想表達的究竟是甚麼？Riggan到底是升天還是歸天了？這是Sam在吸毒之後所產生出來的幻覺嗎？還是Riggan老早就進入彌留狀態？散場過後，我的腦海裡依然遺留下一大堆問號，久久揮之不去……

最後，衷心祝願Michael Keaton於本月尾能夠順利撃敗Eddie Redmayne、Bradley Cooper等人坐上奧斯卡影帝寶座一洗頹風，Old Batman，在此祝福您，Good Luck！